芒果经典
可是你不会回来了。这我知道，一直都知道。
我们相识在大学的图书馆。那天也是秋天，你坐在靠窗的位置，阳光把你的头发染成了淡金色。我本来是要找一本关于建筑设计的书，却鬼使神差地在你对面的位置坐下。你抬起头，对我笑了笑，眼睛弯成两道月牙。就那一眼，我知道我完了。
“同学，你也是建筑系的吗？”你小声问我，手里拿着一本《建筑空间组合论》。
我摇摇头，其实我是中文系的，只是来查点资料。但那一刻，我多么希望自己也是建筑系的，这样就能和你有更多共同语言。
后来我们在一起了。你说你就喜欢我这种文艺青年，说我眼里的世界和你不一样。你是理性的，我是感性的；你喜欢精确的计算，我喜欢模糊的美感。我们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，却奇妙地契合在一起。
记得吗，你总爱在画图到深夜时给我打电话，说需要我的声音来提神。我就拿着手机，给你念诗，念我写的散文，有时候念着念着，电话那头就传来你均匀的呼吸声。我不舍得挂断，就那样听着，直到手机发烫。
毕业后，你进了设计院，我成了一名编辑。我们在城市边缘租了个小房子，虽然离市区远，但有个大大的阳台。你在阳台上种满了多肉植物，说它们像我，看起来柔弱，其实生命力顽强。
那应该是我生命中最明亮的三年。每天早晨，我们一起挤地铁，你在静安寺下，我在南京东路下。晚上谁先到家，谁就做饭。你做的西红柿鸡蛋面总是太咸，我煮的咖啡总是太苦，可我们谁也没有抱怨过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？也许是从你越来越频繁的加班开始，也许是从我越来越沉默的等待开始。你接的项目越来越大，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。我开始习惯一个人吃晚饭，习惯在深夜醒来时摸摸旁边空着的枕头。
但我们还是相爱的，这一点我无比确定。你会在凌晨两点回家后，轻轻亲我的额头；我会在你生日那天，请假去你公司楼下，就为了陪你吃一顿半小时的午餐。
直到那个周末，你说想去崇明岛看芦苇。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。秋天的芦苇荡一片洁白，风吹过时，像海浪一样起伏。我们走在木栈道上，你的手一直揣在口袋里。
“我要去深圳了。”你突然说，“公司有个重点项目，至少需要两年。”
我愣在那里，看着芦苇在风中摇曳。其实我早就知道了，在你手机里看到那条录用通知的时候，在你深夜对着电脑叹气的时候。
“挺好的机会，”我听见自己说，“你应该去。”
你看着我，眼睛里有我读不懂的情绪。“你可以和我一起去。”
我摇摇头。我的工作在这里，我生病需要照顾的母亲在这里，我的整个世界都在这里。而你，你的世界在更远的地方。
你走的那天，我没有去机场送你。我害怕那种场面，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哭，害怕会让你为难。你在登机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：“等我回来。”
就这三个字，我反反复复看了一整天。
开始的时候，我们每天视频。你给我看你住的公寓，看窗外的海，看你办公室窗外的霓虹灯。后来视频变成每周一次，再后来，只有偶尔的电话。不是不爱了，真的不是。只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，我们的生活已经没有了交集。你说的项目、同事，我都不认识；我说的编辑部的琐事，你也无法感同身受。
有一次视频，你兴奋地给我看你刚完成的设计图，说了很多专业术语。我微笑着点头，其实一句也没听懂。挂断后，我哭了。不是因为你，也不是因为我，只是因为我们走到了这样一个路口：爱意还在，但路已经不同了。
两年后，你回来了。但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你了，我也不是当初的我。你说话时夹杂着英文单词，习惯喝美式咖啡而不是我煮的苦咖啡。而我，已经习惯了独自生活，习惯了在母亲生病时一个人扛起所有。
你回来的第三个月，我们平静地分了手。没有争吵，没有眼泪，就像完成了一个早已写好的剧本。你搬走的那天，把阳台上的多肉植物都留给了我。“你照顾得比较好，”你说，“它们在你这里才能活得好。”
后来我从朋友那里听说，你又去了深圳，在那里定居，结婚了，有了孩子。朋友给我看过照片，你的妻子很漂亮，孩子很像你。说真的，我为你高兴。
这十年间，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开始新的感情。见过几个还不错的人，有的甚至比你更体贴，更懂我。可是每次快要开始的时候，我都会退缩。不是因为他们还不够好，而是因为我发现，我对你的爱，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。
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。不再是对未来的期盼，而是对过去的珍藏。它不再是指引我前行的灯塔，而是温暖我回忆的炉火。
上个月，我在整理书架时，从一本旧书里掉出一张纸条。是你当年在图书馆写给我的，上面是你笨拙的字迹：“你好，可以认识你吗？”纸已经发黄，墨迹也淡了，可我拿着它，在沙发上坐了整个下午。
有时候我会想，如果当初我跟你去了深圳，现在会是什么样子？也许我们还会在一起，也许还是会分开。谁知道呢？人生没有如果，只有结果。
窗外的雨还在下，我起身给自己泡了杯茶。茶香袅袅中，我仿佛又看见那个秋天的图书馆，看见你抬起头，对我微笑的样子。
爱从来不需要刻意维持，它就在那里，不增不减。只是我们，在生活的洪流中，不得不一步步后退，从彼此的现在退到过去，从亲密无间退到相忘江湖。
但我从未后悔遇见你，从未后悔爱过你。你是我青春里最亮的那道光，是我回忆里最暖的那首歌。尽管我们早已各奔东西，但在某个平行时空里，我相信，我们永远都是那两个在图书馆里相视而笑的年轻人。
雨停了，天边出现一道淡淡的彩虹。我端起已经凉透的茶，对着窗外举了举杯。
祝你幸福，永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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