芒果经典
我妈搓着手，不住地往店里张望：“这得等到啥时候去？”我爸扶着腰，站久了，他的老毛病又有点犯了。我媳妇怀里抱着刚满三岁的小宝，孩子已经有点不耐烦，哼哼唧唧地闹着要走。我心里那个急啊，像有只猫在挠。早就听说这家店味道绝，排队更绝，特意挑了工作日来，没想到还是这人山人海的架势。
手机上的排队小程序显示，我们前面还有四十五桌。服务员扯着嗓子喊号，那声音在嘈杂的人声里，显得有气无力。我盯着屏幕上那个缓慢跳动的数字，感觉时间像是被冻住了。就在这时，我猛地想起，上周同事老张来吃过，好像提过一句，他有个号没用，说不定还能捡个漏。我赶紧翻微信，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半天，还真找到了！老张发来的那个截图，一个A58的号码，后面跟着“未使用”三个小字，时间显示是今天下午他取的。他临时有事没来成。
那一瞬间，我像中了彩票！心脏砰砰直跳。我把手机屏幕亮给媳妇看，压低声音，带着点窃喜：“看，老张给的，没用的号！”她眼睛也亮了，疲惫一扫而光：“真的？那……我们能直接用吗？”我心里也打鼓，但看着家人期盼的眼神，看着那遥遥无期的四十五桌，一股侥幸心理冒了上来。“试试看，万一呢？”我对自己说，“反正他也不用，我们这也不算插队吧，顶多是……资源再利用？”
我深吸一口气，牵着大宝，装作很镇定的样子，挤到叫号的服务员跟前。那是个年轻小伙子，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疲惫。我把手机递过去，屏幕上的A58格外清晰。“您好，这个号，我们现在能用吗？”我的声音，自己听着都有点发虚。
他接过手机，仔细看了看，又在他们那个平板电脑上划了几下。就那几秒钟，我感觉周围的喧闹声都消失了，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。他抬起头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但眼神里透着一丝了然，甚至有点……怜悯？他摇了摇头，声音不大，但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：“先生，这个号已经被使用过了。”
“不可能！”我脱口而出，“我朋友说他没来！”我甚至想把和老张的聊天记录翻出来给他看。
他直接把平板电脑转向我，屏幕上，A58那条记录后面，清清楚楚地标记着两个红色小字：“已消费”。时间，就在半小时前。
嗡的一下，我的脑子一片空白。被使用了？怎么会？老张明明说……难道是记错了日子？或者，他后来自己又来了？又或者……我根本就没问清楚？各种猜测瞬间涌上来，但都毫无意义了。事实就是，这个号，没了。
我脸上的热度“噌”地一下就上来了，火辣辣的。我不敢回头看家人的表情，尤其是孩子那失望的眼神。我感觉自己像个试图蒙混过关被抓了现行的小丑，所有的侥幸和窃喜，在那一刻都变成了无比尴尬和羞愧。我讪讪地收回手机，嘴里含糊地说了句“哦，这样啊，那……那算了”，几乎是落荒而逃地从队伍前面挤了出来。
回到家人身边，我张了张嘴，不知道怎么开口。媳妇看我脸色就明白了，她轻轻叹了口气，没说什么，只是把怀里扭动的小宝又往上抱了抱。我妈问：“咋啦？不行啊？”我点点头，喉咙发紧。我爸什么都没问，只是默默地把外套裹紧了些。大宝仰着脸问：“爸爸，我们不能进去吃了吗？”那一刻，我心里真像打翻了五味瓶，说不出的难受。
雨好像更密了，冷风一吹，我打了个寒颤。我们一家人，又回到了最初等待的状态，但气氛完全不一样了。之前是怀着希望等待，现在，只剩下疲惫和失望，还有我那份挥之不去的懊恼。我盯着那扇热气腾腾的玻璃门，里面的人声笑语，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。
就在我们几乎要放弃，商量着去找家面馆凑合一顿的时候，叫号的服务员突然喊到了我们的号码——不是那个虚无的A58，而是我们实打实等来的那个号码。
走进店里，暖烘烘的空气夹杂着浓郁的牛油香味扑面而来。我们被引到一张大桌子旁坐下，红色的锅底很快端上来，“咕嘟咕嘟”地翻滚着，红色的辣椒和花椒在油亮的汤里起伏。一家人终于安顿下来，开始点菜，准备享用这顿来之不易的晚餐。
可不知怎么，我看着那翻滚的红油，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。那个“已被使用”的A58号，像根小刺，扎在我心里。我夹起一片毛肚，在锅里七上八下，脑子里想的却不是它的爽脆，而是刚才那份狼狈。我为什么要去动那个小心思呢？老老实实排队不好吗？就为了省那点时间，差点让全家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。如果当时真的蒙混过关了，我们坐在这里，吃着这火锅，心里能踏实吗？那味道，会不会也变了质？
我抬起头，看着桌边的家人。我妈正细心地帮我爸调蘸料，我爸则笨拙地给小宝夹着一块煮得软软的冬瓜。我媳妇一边涮着肉，一边笑着阻止大宝去捞红汤里的东西。灯光下，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和温暖。这份温暖，这份其乐融融，差点就因为我的一个小聪明而失去。
那一刻，我忽然明白了。我们排队，等的不仅仅是一个座位，一顿饭。我们等的，是那份属于自己的顺序，是那份踏踏实实、问心无愧的安心。那个“已被使用”的号码，就像生活给我提了个醒：别总想着走捷径，该你等的，一分一秒都不会少；该你得到的，终会通过最正当的方式来到你面前。那些看似“幸运”的捡漏，背后可能藏着你看不到的代价，比如尊严，比如心安。
这顿火锅，我们吃了很久。味道确实很好，麻得过瘾，辣得酣畅。但让我印象最深刻的，不是舌尖上的美味，而是进门前的那个小插曲。它让我在往后很多个想要投机取巧的时刻，都会停下来想一想，想起那个雨夜，那个尴尬的瞬间，想起那份“已被使用”的提醒，然后，选择踏踏实实地，去排属于我自己的那个队。生活这口大火锅，酸甜苦辣，终究还是要自己亲手涮下去，才最是滋味绵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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