芒果经典
“各位家长好，我是班主任王老师。学校通知收取下学期资料费共计498元，请通过支付宝转账至学校统一账户：13832，备注孩子姓名。今晚八点前务必完成。”
消息弹出来时，我正蹲在菜市场挑西红柿。手上沾着泥，急着付菜钱，匆匆扫了眼就划过去了。群里已经有家长回复“已转”“收到”，一个个头像跳得欢实。
回家路上越想越不对劲——这王老师的头像，好像比平时那个多了个金边？可转念一想，班级群还能有假？上学期收校服费也是这个流程。女儿念叨很久的《古文观止》辅导书，说不定就在这笔资料费里。
晚上做饭时，心里那点疑虑被热油锅炸没了。女儿在客厅背诗：“谁言寸草心，报得三春晖。”我掂着炒锅想，这钱该花得花。
七点整，我打开支付宝。输账号时系统提示“对方账户异常”，但显示的名字确实是“××市实验中学财务专用”。要不说人这心理暗示多厉害——看见“实验中学”四个字，我立刻自己把谎圆上了：肯定是学校统一账户才这样。
转账成功的绿色对钩跳出来时，我还松了口气。把截图发到群里，附了句“王老师，陈晓曦的费用已转”，后面跟着三个笑脸。
真正的王老师打来电话时，新闻联播刚开播。她在电话那头声音发颤：“晓曦妈妈，我账号被盗了！千万别转账！”我举着锅铲愣在厨房，酱油沿着铲子滴到瓷砖上，像一滩淤血。
那天晚上，我们三十多个家长在派出所排队做笔录。警察说，这种诈骗专门挑放学前后——家长忙着接孩子做饭，老师刚好没看手机。那个“统一账户”收到钱后十分钟内就分流到二十多张卡里，在五个省的ATM机被取空。
做笔录的警察小哥才二十出头，一边记录一边叹气：“阿姨，以后转账前一定要电话确认啊。”我盯着他帽檐下翘起的一绺头发，突然想起女儿三岁时被卷发棒烫伤，我抱着她往医院冲，也是这样翘着头发满街跑。
其实不是心疼这五百块钱。是后怕——如果今天对方要的不是五百是五千？如果冒充的不是老师是女儿本人？这种后怕像阴天的风湿痛，在后来很多个夜晚隐隐发作。
最让我难受的是第二天早上。女儿整理书包时小声问：“妈妈，资料费是不是白交了？”我正给她剥水煮蛋，指甲掐进蛋白里。她继续说：“同桌说这是诈骗，她妈妈差点上当。”
孩子这话像根针，轻轻扎破了我撑了一夜的镇定。我得弯腰撑着灶台才站稳——我们这些当父母的，总觉得自己是孩子的盾牌，却连真伪都分不清。
后来我们家长群多了条规矩：任何收费必须电话确认。有家长自嘲说这是“五百块钱买来的教训”，可我知道，这教训远不止五百块。它让我明白，在成为父母之前，我们首先是个会犯错的普通人。
现在每次看到女儿做数学题，咬着笔头算“已知……求证……”时，我总会想起那个傍晚。生活中没有那么多“已知条件”，没有人给我们列出清晰的解题步骤。我们都是在迷雾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，唯一能握紧的，是犯错后还不放弃的那点真心。
昨天女儿突然说：“妈妈，你最近转账前总打电话。”我捏捏她的小脸：“因为妈妈学会了一件事——再急的事，也没有你重要。”
菜凉了可以再热，钱没了可以再挣。可那些因为匆忙而忽略的细节，那些本该拨出去的电话，才是真正无法挽回的失去。这大概就是成长吧——不分年纪，永远都在补交学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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