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面交易那天特别冷。卖家是个戴眼镜的小伙子,在地铁站口搓着手等我。他急着出手,说公司搬家,这打印机带着不方便。我试机时,打印机确实吐出了两张测试页,虽然纸张有点卷边,但字迹清晰。当时心里那点疑虑,被捡便宜的喜悦冲散了。
“回家直接就能用是吧?”我最后确认了一遍。
“放心吧,插上电脑就行。”他接过钱,转身就钻进了地铁站。
你猜怎么着?回家后它给我来了个下马威。连接电脑,安装驱动,一切就绪后点了打印——打印机嗡嗡响了几声,指示灯闪烁两下,然后就彻底安静了。再试,它发出一种奇怪的咔嗒声,像老旧的钟表突然停摆。
那个周末我几乎没干别的。周六早上八点就开始折腾,先以为是驱动问题,把电脑里的打印程序卸了装、装了卸;又觉得是数据线的问题,翻箱倒柜找出三条不同的USB线,挨个试。打印机像个倔强的老人,任你怎么摆弄,就是不肯工作。
周日下午,我实在没辙了,给卖家发了条微信。消息石沉大海——他把我拉黑了。那一刻,心里咯噔一下,知道自己上当了。窗外飘着细雨,我盯着这个铁疙瘩,突然觉得它特别像个精心设计的陷阱。
不甘心啊。周一晚上,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,把打印机拆开了。螺丝拧下来的那一刻,灰尘扑面而来。内部比我想象的旧得多,有根传送带已经泛黄,齿轮上能看到细小的裂纹。最让我心惊的是,墨盒根本不像卖家说的那样是新的,上面的生产日期是三年前。
就在我准备放弃时,在打印机深处摸到一张折叠的纸。展开一看,是张维修单的复印件,日期是半年前,上面写着“主板故障,建议更换”。维修价格被红笔重重划掉——原来它本来就是个修不好的病号。
我怔怔地坐在地板上,冰凉的触感从瓷砖传到全身。这台打印机突然不再是个简单的机器,它变成了一个沉默的见证者——见证着上一个主人的不诚实,见证着我的轻信,也见证着这个时代里某种信任的流失。
后来我把打印机放在阳台的角落,上面盖了块旧布。妻子说占地方,要扔掉,我总说再等等。其实我知道它修不好了,但就是舍不得——它像极了我人生中那些看似美好却最终落空的期待。
直到上个月,朋友来家里做客,看见阳台上的打印机,随口问了句怎么回事。听我讲完,他笑了:“你这不是打印机的问题,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。”他说他去年也买了台二手打印机,但是拉着卖家一起去维修店检测后才付的钱。
我突然明白了,这台无法打印的打印机,其实一直在用它自己的方式“打印”着生活的真相——它打印出了人性的复杂,打印出了轻信要付出的代价,也打印出了我从这次经历中学到的东西:美好的承诺背后,可能藏着你看不到的裂痕。
现在它还在阳台上落灰。每次看到,我都会想起那个寒冷的下午,想起卖家躲闪的眼神,想起自己笨拙地拆卸机器的样子。这些记忆比任何它能打印出来的文件都更清晰。也许某天我会把它送去回收站,但我知道,它已经在我心里印下了永远不会褪色的一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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