芒果经典
那时候我刚从老家出来，在城里租了个不到十平米的小隔间，白天到处投简历，晚上就对着天花板发呆。有一天在人才市场门口，遇到个穿白衬衫打领带的大哥，他递给我一张名片，上面印着“高级置业顾问”。他说看我机灵，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干，底薪八千加高额提成。我当时眼睛都亮了——这可是我投的那些文员工作的两倍还多啊。
第二天我去他们公司面试，那地方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里，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风景。经理亲自接待的我，他手腕上那块表，后来我知道叫劳力士。他说：“小兄弟，我们这行不看学历，就看你能不能吃苦，会不会动脑子。”他给我画了个特别诱人的饼——只要肯干，半年买车，一年买房。
刚开始培训那周，我觉得这工作太神奇了。他们教我们怎么用专业术语包装那些赌博平台，叫它们“理财项目”、“投资平台”；教我们把赌客叫“客户”，把下注叫“操作”，把输钱叫“暂时回调”。我们背熟了各种话术，学会了怎么从客户的朋友圈判断他们的经济状况，怎么用亲切的语气建立信任。
我的第一个“客户”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，她在工厂做会计。我按照培训时学的那样，先跟她聊家常，关心她孩子上学的情况，慢慢引导她：“现在物价涨得这么快，光靠工资确实紧张，我这边有个很稳妥的理财渠道，要不要了解一下？”我给她发去了我们精心制作的宣传图——那些都是P出来的盈利截图，配上“轻松月入过万”、“稳赚不赔”的字样。
大姐刚开始很犹豫，我就每天早晚问候，给她发其他“客户”赚钱的假截图。慢慢地，她开始投小钱，确实赚了几百块——那是我们放的诱饵。后来她越投越大，直到有一天，她把给孩子准备的学费都投了进去，然后血本无归。那天晚上她给我发语音，带着哭腔说：“小李，这可怎么办啊，孩子下个月就要交学费了。”我按公司要求把她拉黑了，但那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响了好几天。
干这行久了，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。有个刚毕业的大学生，把父母给的生活费全输光了，最后连吃饭的钱都没有；有个工地上的大哥，想着赚点快钱回家盖房子，结果把辛苦攒的十几万都搭了进去；最让我难受的是有个退休老师，他把养老金都投进来，说想给孙子留点钱，最后老伴生病都没钱去医院。
我们这些“中介”其实也不好过。公司监控着我们每个人的手机，完不成业绩就要扣钱。为了做出业绩，我们不得不昧着良心说话，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。我见过同事因为压力太大半夜在卫生间哭，也见过有人赚了钱却染上赌瘾，把自己也陷了进去。
去年冬天，我接待了个特别的客户。那是个单亲妈妈，带着患白血病的孩子来城里治病。她加我微信是想租房子，但我习惯性地给她推荐了“投资平台”。她沉默了很久，然后发来一段语音：“兄弟，谢谢你的好意，但我现在每一分钱都是孩子的救命钱，赌不起啊。”那天我盯着手机屏幕发了很久的呆，突然觉得胸口堵得慌。
我想起老家隔壁的王叔，前年就是因为网赌欠了一屁股债，最后喝农药走了，留下孤儿寡母。他老婆哭晕在灵堂前的样子，我这辈子都忘不了。而现在，我竟然成了制造这种悲剧的人。
今年春天我辞职了，走的时候经理还挽留我，说下个月就要升我做组长。我摇摇头，收拾了那个小小的工位——上面除了公司配的手机和一本话术手册，什么都没有。
现在我在一家快递站工作，每天骑着电动车穿行在大街小巷，风吹在脸上特别真实。钱赚得是少了，但晚上能睡得着了。有时候送快递会遇到以前的“客户”，他们认不出我，但我总能认出他们——那些因为沉迷网赌而眼神空洞的人。
如果您看到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“投资广告”，或者接到特别热情的“理财推荐”，请一定要擦亮眼睛。天上不会掉馅饼，那些看似轻松的赚钱门路，背后很可能是个万丈深渊。我现在特别信一句话：踏踏实实挣来的钱，花着才最安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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