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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走后,我再也没去过那家咖啡馆

    他走后,我再也没去过那家咖啡馆。

    那家店就在老城区梧桐路的转角,门脸不大,深绿色的雨棚总积着些落叶。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,风铃会“叮铃”一声,然后是扑鼻的咖啡香和烤面包的黄油味。我们总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——那张桌子有条腿不太稳,得垫张明信片才行。窗外是条小巷,春天有探进来的紫藤花,秋天则铺满金黄的银杏叶。

    我们相识在那里。三年前的雨季,我躲雨闯了进去,他正坐在那张桌子旁看书,手边放着一杯冷掉的拿铁。我浑身湿透有些狼狈,他抬头笑了笑,把纸巾推过来——就是咖啡馆里最常见的那种印着logo的白色纸巾。后来他说,那天我头发滴着水,像只迷路的猫。

    从那以后,那家店成了我们的据点。每周三下午,雷打不动。他知道我喝双份浓缩要加一点点盐,我知道他喝美式必须配块柠檬塔。老板娘会给我们留位置,哪怕周末人多的时候。墙上有块软木板上钉满了客人的拍立得,我们的照片在右下角——他端着咖啡做鬼脸,我笑得眼睛弯成缝。照片边缘已经泛黄。

    他喜欢讲他实验室里的事,那些细胞如何不听话,仪器又出了什么故障。我絮絮叨叨说办公室的琐碎,哪个同事又说了什么傻话。有时我们什么都不说,他看论文,我改稿子,只有勺子碰杯壁的清脆声响。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条纹。我记得他思考时会轻轻咬下嘴唇,笑的时候右脸先出现酒窝。

    那个位置见证了我们所有的喜怒哀乐。我升职那天,他偷偷让服务员在咖啡里用奶泡画了个小皇冠。他和导师吵架后,我们默默坐了一下午,我把他冰凉的左手捂在掌心。春天我们分享一块樱花芝士蛋糕,冬天抢着吃刚出炉的司康。他说过,这家店的味道会永远记得,像记忆的锚点。

    最后一次在那里见面,是去年深秋。银杏叶正黄得灿烂,但已经开始落了。他搅拌着咖啡,久久没有说话。我知道他要走了——那个他等待多年的博士后offer,在另一个大陆。我们都假装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见面,聊着寻常话题,但咖啡凉了都没喝几口。

    临走时,他像往常一样把方糖纸折成小纸鹤放在烟灰缸里。这是我们之间的习惯,他总说方糖纸太浪费,要赋予它们第二次生命。风铃响起,他回头看了我一眼,那个眼神我至今记得——有歉意,有不舍,更多的是无可奈何。玻璃门合上,他的背影消失在梧桐树后。

    后来我试过一个人去。老板娘还是那样热情,柠檬塔还是酸甜适中。可那张桌子空着,我却没有坐下。一切都没变,风铃、咖啡香、那条需要明信片垫的桌腿,可一切都不同了。我们的照片还在软木板上,只是旁边钉上了更多新照片。

    我站在门口看了很久,最终转身离开。有些地方,有些人,一旦成为记忆的载体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不是不想,是不能。那个空间里装满了他——他拉椅子的样子,他大笑的声音,他放在窗台上的钥匙串。我一个人走进去,会像个闯入者,打扰了那些还在空气中振动的声音。

    现在偶尔还会路过梧桐路。深绿色的雨棚还在,只是我不再推那扇门。有时会想,他在地球另一端会不会找到新的咖啡馆,会不会也有人给他递纸巾,会不会也有人懂得他喝美式要配柠檬塔。

    那家店还在那里,每天迎来送往。只是对我来说,它已经和他一起,永远地留在了过去。有些告别没有说再见,但你知道,那就是终点了。就像那杯凉掉的咖啡,就像那只方糖纸折的纸鹤,就像再也回不去的星期三下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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