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随手接起来,“喂,您好?”
“是XXX的家属吗?”一个男声,语速很快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。
我一听是我父亲的名字,心里咯噔一下,“是,我是他女儿。您哪位?”
“我这里是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,我姓王,王医生。”他的背景音有些嘈杂,隐约有推车滚轮和仪器的声音,这让我瞬间信了七八分。“你父亲是不是叫XXX,身份证号是XXXX?”
他一字不差地报出了我父亲的名字和身份证号,我那颗心彻底提了起来。“是,没错!王医生,我爸爸他怎么了?”
“你先别急,听我说。你父亲在人民路这边突然晕倒了,好心人打了120,刚送到我们急诊。我们初步检查,怀疑是急性脑梗,情况比较危急,需要立刻办理住院,进行进一步检查和溶栓治疗!”他的语气非常严肃,“时间就是大脑,这个道理你懂吧?耽误一分钟,脑细胞就死一片!”
我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急性脑梗?我爸爸身体一向硬朗,怎么会……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,攥紧了我的心脏。我声音都发颤了:“王医生,我爸爸他现在意识清醒吗?危不危险?”
“人现在还昏迷着,我们在给他吸氧、建立静脉通道。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,是赶紧准备住院押金。我们这边绿色通道先给他用药,但押金必须马上到位,系统才能录入,后续的检查和用药才能跟上。你先准备五万块,马上打到医院的对公账户上!”他语气急促,带着一种抢救生命的紧迫感。
五万!我当时月薪也就几千块,这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。但一想到爸爸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,什么钱不钱的,都没有命重要!我几乎是带着哭腔说:“王医生,五万我一时凑不齐,我卡里可能只有三万多……”
“三万就三万!你先打过来,救人要紧!我马上把账户信息发到你手机上,你收到后立刻操作,然后马上来医院!到了直接到急诊抢救室找我,王医生!”他没容我多想,语速飞快地交代着。
“好好好,我马上转,我马上就来!”我挂了电话,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。同事看我脸色煞白,问我怎么了,我语无伦次地说:“我爸,医院,脑梗,要钱……”
几秒钟后,一条短信进来了,发信人就是刚才那个号码。内容很详细:“XX市第一人民医院,开户行:XX银行XX支行,账号:6217XXXXXXXXXXXXXXX。备注栏务必填写:患者XXX急诊住院押金。”
我当时完全乱了方寸。满脑子都是爸爸昏迷的样子,是医生那句“时间就是大脑”。我甚至没想过,为什么医院的短信是用私人手机号发的?为什么押金是打到某个个人名头的银行账户(后来才反应过来,那根本不是对公账户)?为什么他催得那么急,连让我喘口气、核实一下的时间都不给?
我颤抖着打开手机银行,输入那个账号,核对了一遍名字(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个人名字),在转账金额那里,我犹豫了一秒钟。就那一秒钟,王医生那张焦急的、为生命负责的脸仿佛就在眼前。我咬咬牙,把卡里所有的三万两千块钱,一次性全都转了过去。
转账成功的界面弹出来,我像虚脱了一样,瘫在椅子上几秒钟。然后猛地站起来,抓起包就往外跑,我要立刻去医院!
在出租车上,我的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我一边催司机快点,一边想给妈妈打电话,又怕她承受不住。我试着回拨那个“王医生”的号码,想问问爸爸的最新情况,电话通了,但一直无人接听。
一种不祥的预感,像墨汁滴入清水,开始在我心里弥漫。
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,我冲进急诊科,抓住一个护士就问:“请问抢救室在哪里?我找王医生,我父亲XXX刚送过来!”
护士一脸茫然:“抢救室在那边,但是今天没有姓王的医生值班啊。而且,我们系统里没有叫XXX的急诊病人录入。”
我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。我不信,自己冲进抢救室,里面确实有病人,但都不是我父亲。我像个疯子一样,挨个问医生,有没有一个叫王医生的接诊过我父亲。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。
我瘫坐在急诊室冰凉的椅子上,浑身发冷。我颤抖着拿出手机,再次拨打那个号码——这次,直接关机了。
一切都明白了。
我被人用最卑劣的方式,骗走了所有的积蓄。利用的是我对父亲最深的爱和恐惧。
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的家。我不敢告诉父母,他们一辈子节俭,要是知道女儿因为这么蠢的事被骗走这么多钱,该多心疼多生气。我也不敢跟朋友说,觉得太丢人。那段时间,我像行尸走肉一样,上班、下班,不敢接任何陌生电话。看到医院两个字,心里都会一阵刺痛。
那三万两千块钱,是我工作几年省吃俭用存下的,原本计划带父母去旅游的。一夜之间,没了。但比钱更让我难受的,是那种深深的屈辱感和对自己的愤怒。我怎么会那么蠢?那么简单的一个骗局,漏洞百出,我当时为什么就像被鬼迷了心窍一样,完全没有思考能力?
后来我去报了案,警察说这是典型的冒充医生诈骗,对方掌握了我的个人信息,精准下手。案子立了,但钱追回来的希望,微乎其微。
这件事过去好几年了,现在说起来,心里还是像堵着一块石头。它像一个烙印,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生命里。它让我知道,骗子没有底线,他们会利用人性最柔软、最脆弱的部分——我们对家人的爱。
现在,我再接到任何关于家人“出事”要钱的电话,我会第一时间挂断,然后亲自给家人打过去确认。我也反复告诫我的父母和身边所有的朋友:无论电话那头说得多么像真的,多么紧急,只要提到钱,立刻挂断,核实!核实!再核实!
那通电话,那个下午,是我人生中最昂贵的一课。我用三万两千块钱和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阴影,买来了一个血的教训:爱,不容玷污,更要警惕被利用。在关乎家人安危的消息面前,越是心急如焚,越要强迫自己冷静三秒。因为你的爱,不应该成为骗子捅向你和你家庭的最锋利的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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