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的时候,也是这样一个夜晚。
“等我从南边做完这趟生意就回来。”他站在门口说,手里提着简单的行囊,“明年七夕前一定到家。”
我点点头,把连夜赶制的新衣塞进他怀里。那是一件深蓝色的长衫,领口绣着并蒂莲——七夕女儿家都要做女红,我把所有的心思都绣了进去。
“我给你留盏灯。”我说着,点亮了窗前那盏鲤鱼灯。这是我们成亲时他送我的,说鲤鱼跳龙门,是好兆头。
他笑了,眼角的细纹堆起来:“好,看见灯亮着,就知道你在等我。”
这一等,就是三个七夕。
第一年,我每天都算着日子。春天河水解冻时,我想他该走到江南了;夏天荷花盛开时,我想他该启程回来了;等到秋风起,落叶飘了满院,我开始每天去村口张望。
隔壁张婶看不过去,劝我说:“南边路远,耽搁些日子也是常事。”
我点点头,继续等。那盏鲤鱼灯每晚都亮着,灯油换了一茬又一茬。
腊月里,终于有同行的商人捎来口信,说他在南边接了单大生意,要晚些回来。那人说得含糊,只说一切安好。
“他瘦了吗?”我问,“南方的饭菜合口味吗?”
来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,我更担心了。
第二年春天,我开始在窗台上放一盆茉莉——他最喜欢茉莉的香味。夏天时,我又在院里搭了葡萄架,他说过想夏天在架下乘凉。
可是茉莉花开又谢,葡萄熟了一茬,他还没回来。
村里开始有闲言碎语。有人说在南边看见他发了财,另娶了娇妻;有人说商路不太平,怕是遭遇了不测。
我不信。每晚还是点亮那盏灯,把灯芯挑得亮亮的。万一他夜里回来,黑灯瞎火的找不到路怎么办?
今年是第三年了。
昨天,我特意去镇上新买了灯油。卖油的老人认得我:“还是给那盏鲤鱼灯买的?”
我点点头。
“三年了啊……”老人叹了口气,多舀了一勺油给我。
是啊,三年了。一千多个夜晚,每夜亮着一盏灯。灯罩都有些发黄了,但我舍不得换。这是他亲手选的,上面每一片鱼鳞的纹路,我都摸过无数遍。
今晚的月亮很好,牛郎织女应该在鹊桥相会了吧?我望着天上的银河,想起小时候母亲讲的传说。她说七夕这天,人间所有的喜鹊都会飞上天搭桥,让分离一年的夫妻团聚。
“那要是有人间的夫妻分离了呢?”我曾问。
母亲摸摸我的头:“那就点一盏灯,给远方的人照个亮。”
现在我才明白,传说终究是传说。牛郎织女至少每年还能见一面,而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。
前些天,我梦见了他。梦里他还是走时的模样,穿着我绣的那件长衫,站在门口笑。可当我跑过去,他却越来越远。我惊醒时,枕巾都湿了。
也许我真的该死心了。王娘子昨天又来劝我,说她娘家表弟人品如何好,妻子病故后一直未娶。我摇摇头,她叹着气走了。
不是不相信他不会回来,而是这样的等待太苦了。每个夜晚,听着更声数着时辰;每个白天,望着路口出神。我的心像被一根细细的线拴着,线的另一端不知飘在何方。
可是万一呢?万一他明天就回来了呢?万一他正在回家的路上,疲惫不堪时,想起家里有一盏灯在等他呢?
窗外飘来姑娘们的歌声:“七月七,鹊桥会,金风玉露一相逢……”她们唱得真美,美得让人想哭。
我站起身,拨了拨灯芯。火焰跳动着,把鲤鱼灯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一尾真鱼在游动。
忽然想起他走前那个晚上,我们坐在院里看星星。他说:“你看,牛郎星和织女星虽然隔着银河,但他们的光还能彼此看见。我们比他们幸运多了。”
是啊,我们比他们幸运多了。至少,我还能为他点一盏灯。
夜更深了,河灯渐渐少了,姑娘们也散了。远处传来几声犬吠,然后是更夫打更的声音——三更了。
我该睡了。明天还要早起,去村口看看有没有南边来的商人,再打听打听消息。
轻轻掩上窗,但我没有吹灭那盏鲤鱼灯。就让它亮着吧,亮过这个七夕夜,亮过这个夏天,亮到不知名的远方。
万一他今夜就回来了呢?看见灯还亮着,就知道我还在等。
永远都在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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