芒果经典
这个发现，是在我们第三次约会时慢慢浮现在我脑海里的。那天我们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，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，在他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。他说话时，手指一直在无意识地转动咖啡杯的把手，转过来，又转过去。
“这家咖啡还不错。”我说。
他像是被惊醒似的，手指突然停下，随即又意识到什么，迅速把手收回桌下。“是啊，很不错。”他回答，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。
我假装没注意到，低头搅拌自己的咖啡，却用余光看见他悄悄调整坐姿，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，像个上课的小学生。
这不是第一次了。
第一次约会，他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餐厅。我因为堵车迟到了十分钟，远远就看见他站在门口，不时看表，又望向路口。那天晚上，他点的菜几乎没怎么动，说话时眼神总是从我脸上快速滑过，很少能直视我的眼睛超过三秒。
“你是不是有点紧张？”我当时半开玩笑地问。
他愣了一下，随即扯出一个笑容：“没有啊，可能就是有点热。”可那时是初春，餐厅里的空调温度适中。
后来相处久了，这种紧张变得更加具体，也更加让人心疼。
一起看电影，他的肩膀总是绷得直直的，我们的手臂偶尔碰到，能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。他会立刻道歉，然后往旁边挪一点，在两人之间留出更大的空隙。
走路时，他永远走在我的外侧，但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——既履行了保护的姿态，又不会靠得太近让我不适。过马路时，他会下意识地伸手想护住我，又在即将触碰到时迅速收回。
最让我难忘的是那个雨夜。
我们都没带伞，从便利店跑回车的路上，雨突然大了起来。他脱下外套举在我们头顶，这个动作让他不得不靠我很近。在衣服撑起的小小空间里，我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，能看见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落。有那么几秒钟，我们靠得极近，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。
可就在那一瞬间，我清楚地看见他喉结滚动，眼神里闪过一种我后来才明白的东西——不是疏远，不是冷漠，而是一种深怕冒犯的小心翼翼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跑到车边时，我问他。
他摇摇头，头发上的水珠四溅，然后迅速绕到驾驶座那边，仿佛刚才的近距离接触让他不知所措。
我曾一度以为，他是不是并不喜欢我，或者对我们的关系有所犹豫。直到有一天，我去他家取落下的书，遇见了他母亲。
那位和蔼的阿姨拉着我的手说：“这孩子从小就这样，越是在意什么，就越是紧张。他小学时特别喜欢班主任，每次见到老师都脸红，连话都说不利索。”
她翻出相册，指着一张照片——七岁的他，穿着过大的校服，在班级朗诵比赛中紧紧攥着衣角。
“你看，他紧张时就会这样，手指不停地抠东西。”
那一刻，许多画面在我脑海中串联起来——转动咖啡杯的手，电影院里紧握的拳头，雨夜里微微颤抖的声音。
原来，他的紧张，不是疏远，而是太在意。
后来我开始留意那些紧张背后的细节。
他记得我所有的小习惯：喝奶茶要三分糖，看电影不吃爆米花，怕黑但不喜欢太亮的灯。每次来我家，他都会带一束花，但从不送玫瑰，因为他记得我说过，百合的香味能让我写稿时静下心来。
有一次我感冒发烧，他请了假来照顾我。量体温、煮粥、喂药，他做得井井有条，那种紧张感神奇地消失了。直到我退烧后，才又变回那个小心翼翼的他。
“你照顾我的时候，好像一点都不紧张。”我说。
他正在削苹果的手顿了顿，腼腆地笑了：“那时候光想着你难受，忘了紧张。”
这句话让我愣了很久。
原来，当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我身上，而不是我们之间的关系时，那份紧张才会暂时退去。
我开始明白，这份紧张，是他爱我的独特方式。
如今，我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了。他的紧张有所缓解，但并未完全消失。偶尔，我还是会看见他无意识地转动水杯，或者在要说重要的话之前深吸一口气。
上周，我们去了第一次约会的那家咖啡馆。同样的位置，同样的午后阳光。
“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，”他放下咖啡杯，双手平放在桌上，指尖却微微发颤，“我第一次见你，就觉得你像这午后的阳光，温暖但不刺眼。所以每次和你在一起，我都很紧张，怕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光。”
他说这话时，声音很轻，但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我心里。
我伸出手，轻轻覆盖在他微颤的手上。他的手很暖，掌心有细密的汗。
“你知道吗？”我说，“正是你的这份紧张，让我觉得自己被如此珍重地爱着。”
他愣了一下，然后，我看见了可能是这三年来他最放松的一个笑容——没有紧绷的嘴角，没有闪烁的眼神，只有全然释然的温暖。
窗外，阳光正好。而我知道，在未来的无数个日子里，我还会继续遇见他的紧张，也会继续遇见这紧张背后，那颗笨拙而真诚地爱着我的心。
有些爱，轰轰烈烈；有些爱，静水流深。而他的爱，藏在每一次紧张的呼吸里，藏在每一个小心翼翼的动作中。它不是完美的，但正因为这些不完美，才显得如此真实，如此珍贵。
这份因爱而生的紧张，或许会伴随我们很久。但没关系，我已经学会了在其中读懂他未曾说出口的千言万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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