芒果经典
山路一开始是整齐的石阶，走起来还算轻松。我们并排走着，说说笑笑，他还时不时指给我看路边叫不出名字的野花，紫色的，一小簇一小簇藏在草丛里。可越往上，路就越窄，石阶变成了土路，坑坑洼洼的，有些地方还散落着松动的碎石。我的步子不自觉地就慢了，也顾不上看风景了，眼睛只敢盯着脚下，生怕一个不小心。
就在一段特别陡的坡前，我正琢磨着该怎么下脚，一只手就自然而然地伸到了我面前。是他的手，掌心宽宽的，手指修长。我愣了一下，抬头看他。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，就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，只简短地说：“这儿滑，拉着我。”
我的手指尖有点凉，刚碰到他掌心时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掌传来的温热和干燥。那种温暖，不是烫，而是一种很扎实、很安心的暖意，从我的指尖，一点点蔓延到手上，再到整条胳膊，最后好像连心里都跟着踏实了起来。他握得并不紧，松松地圈着我的手指，给我留了足够的活动余地，但又分明能感觉到那股支撑的力量。
起初我还有点不好意思，或者说，是种女孩子那种小小的别扭。觉得自己能行，不想显得太娇气。我试着想稍微抽开一点，自己走。可刚一动作，他就像有感应似的，那松松圈着的手指便收拢了些，把我的手更稳妥地握在了掌心里。这下，我便不再乱动了，任由他牵着。
这一牵，就好像打通了某个开关。我的注意力不再仅仅局限于脚下那点艰难的路了。我能感觉到他走在我斜前方半步，肩背挺得直直的，帮我挡开了不少旁逸斜出的枝条。他每一步都踩得很稳，先是试探一下，确认踏实了，再微微侧身，把重心移过去，然后才带着我往前走。他牵我的那只手，时紧时松——走到平坦些的地方，力道就放松些，只是虚虚地扶着；一到陡峭或湿滑处，那力道立刻就会加重，稳稳地固定住我，像系上了一道最可靠的保险绳。
我的心思，便从这手上，慢慢飘开了。我想起我们刚认识那会儿，也是秋天，在一个朋友聚会上。我话不多，坐在角落，他主动过来和我聊天，说的也都是些平常的话，问我是哪里人，喜欢做什么。可他那双看着我的眼睛，很亮，很专注，让我一下子就不紧张了。后来我们在一起了，他好像也一直是这样的。话不多，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，但总是在做。我加班晚了，他总会在公司楼下等我，手里提着一杯热奶茶；我生病发烧，他就不声不响地请了假，在我家厨房里熬粥，守着我一夜没睡好。
这些零零碎碎的画面，就在这爬山的过程中，随着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，一幕幕地在我脑海里闪过。原来，那些我以为平淡如水的日子，早已经被他用这种最实在的方式，一点点填满了。
有一段路特别难走，是沿着山崖凿出来的，窄得只容一个人通过，旁边就是深谷。风呼呼地吹着，我有点腿软，几乎是贴着里侧的山壁，一点点地挪。他走到了我前面，改为用整个手掌紧紧包裹住我的手，几乎是半拉半扶地带着我。他的背影在那时候看起来，特别高大，把前面所有的风和不安全都挡住了。我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，和自己那有点慌乱的喘息混在一起，心里那点害怕，竟也奇异地慢慢平复了下去。
不知道走了多久，视野忽然开阔起来。我们到了山顶。
那一刻，所有的疲惫和紧张都烟消云散了。连绵的群山都在我们脚下，远处城市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，天空蓝得像是水洗过一样。我激动地松开他的手，跑到悬崖边的观景石上，张开手臂，忍不住喊了出来。山风一下子把我的头发和衣角都吹得飞扬起来。
他在我身后不远处站着，没有说话，只是看着我笑，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。我回头看到他那个样子，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我跑回去，很自然地再次拉起他的手。这一次，是我主动的。我的手在他的掌心里，微微用了点力。
他没有问我怎么了，我也没有说谢谢。有些话，好像不用说出口，彼此都懂。
下山的时候，他还是牵着我的手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，交织在一起，分不清彼此。比起上山时那份因为紧张而滋生的依赖，此刻的牵手，更多了一份平静的亲密和安然。我知道，只要有这只手牵着，再难走的路，我好像也都有了走下去的勇气。
那天晚上回到家，我累得几乎瘫在沙发上。他给我打来热水泡脚，看着我磨得有点发红的脚后跟，轻声说：“下次咱们换双更舒服的鞋。”
我看着他低头认真的样子，忽然就觉得，所谓山盟海誓，或许并不需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。它可能就藏在那座并不出名的野山上，藏在那一程小心翼翼、始终未曾松开的牵手里。那手心的温度，至今我想起来，都觉得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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