芒果经典
早晨醒来时，我心里已经装满了期待——不是期待收到什么，而是期待看到他收到礼物时的表情。我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，给他买了他念叨许久的那块手表。银色的表盘，棕色的真皮表带，放在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里，像装着一片星空。我想象着他戴上时的样子，心里甜滋滋的。
他先递过来他的礼物——一个朴素的纸袋。我伸手进去，摸到一个绒布盒子，心跳突然快了。打开却是一条细细的银链，吊着颗小小的珠子，简单得近乎朴素。我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。那块手表花了我将近一个月的工资，而这条项链，我看得出来，不会太贵。
“不喜欢吗？”他察觉到了我的异样。
“喜欢啊。”我把项链戴上了，冰凉的银链贴着皮肤，“就是……有点简单。”
他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看见我放在床头柜上的表盒。他打开，眼睛亮了一下，但很快又暗下去：“这个太贵了。”不是惊喜的语气，而是带着责备。
我们第一次为了礼物吵架。
我说心意不是用省钱来衡量的，他说过日子要实在；我说特殊日子就该特别一点，他说每天都对你不好吗非要这一天表现；我说你根本不懂浪漫，他说你太追求形式……话越说越重，最后他摔门而出，我趴在床上哭了。新买的手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，却照得我心里发冷。
那天晚上，我们背对背睡下。第二天，他早早出门，项链还戴在我脖子上，轻飘飘的，却像有千斤重。
这种争吵后来成了惯例。生日、结婚纪念日、圣诞节……每次都在期待与失望中循环。我准备的礼物越来越精致，他回应的礼物越来越实用。有一次我送他限量版的钢笔，他回送我一套厨房刀具——确实是我们需要的，可当我拆开包装看见冰冷的钢刀时，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直到那年结婚纪念日，我决定什么都不送，也想好了接受他的“实用主义”。下班回家，屋里黑着灯。推开房门，却看见餐桌上点着蜡烛，他系着我平时用的那条围裙，正手忙脚乱地把菜端上桌。
“回来啦？”他有点不好意思，“我请了半天假。”
桌上全是我爱吃的菜——清蒸鱼、白灼虾、蒜蓉西兰花。每个菜都做得像模像样，虽然鱼蒸得有点老，虾的火候过了，西兰花咸了点儿。但我记得，他是连煎蛋都会糊锅的人。
“你什么时候学会的？”
“偷偷练了一个月。”他搓着手，“总失败，不敢让你看见。”
吃完饭，他拿出礼物——一本手工相册。封面是我们结婚照的素描，是他自己画的。翻开第一页，是我刚起床睡眼惺忪的样子，下面写着：“2016年3月14日，你抱怨没睡好，但在我眼里还是很美。”第二页是我在厨房炒菜的背影：“2016年5月2日，你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肉，我说咸了，其实很好吃。”第三页是我趴在沙发上睡着的照片，旁边放着看到一半的书：“2016年7月19日，你太累了，这样睡会着凉的。”
一页一页，记录的都是我再平常不过的瞬间。有些日子我甚至记不清发生了什么，他却细心收藏着。没有美颜，没有摆拍，有的照片甚至拍虚了，可每一张下面都有他歪歪扭扭的字，记着日期和当时他想说的话。
最后一页，是上个月我生气时摔门而出的背影。下面写着：“对不起，又让你难过了。可能我还是不懂怎么选礼物，但爱你这件事，从没含糊过。”
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那些我耿耿于怀的“不够用心”，其实一直都在，只是换了种形式。它不在商场精美的柜台里，不在昂贵的标签上，而在每一天他看我的眼神里，在他偷偷练习做菜烫红的手背上，在他记住的每一个我自己都忘了的瞬间里。
“我知道你嫌我选的礼物不够好，”他挠挠头，“但我每次逛街，看到项链就想你戴上会不会过敏，看到裙子就想你穿起来舒不舒服。最后觉得，还是实在点的东西好，至少你用得上。”
我突然明白了。他不是不用心，而是把他的心都化在了日常的关心里。我追求的是仪式感的浪漫，他给予的是细水长流的温暖。没有孰优孰劣，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。
那本相册，是我收到过最贵的礼物。它不是用钱买的，是用每一天的注视和珍惜换来的。后来我们还是一起过节，但我学会了看他为我学做一道新菜的心意，看他记得我随口提过的小愿望的用心。而他也开始明白，偶尔的仪式感，是爱情里必要的甜。
现在，那条细细的银链我还戴着，磨损得有些发黑，我却越来越喜欢。就像我们的婚姻，从最初光鲜亮丽的期待，慢慢磨成了更结实、更贴肤的样子。它不张扬，却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，提醒着我——最贵重的礼物，从来都不是标着价格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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