芒果经典
当时接到出差通知特别突然，周一的航班，周日晚上才收到邮件。我翻遍衣柜都找不到像样的正装，最后那件常穿的西装外套肘部已经磨得发亮。晚上九点冲进商场，离打烊只剩一小时。
导购姑娘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。“先生试试这款，新到的商务款。”她利落地取下衣架，“您穿L码刚好。”我在试衣间里笨拙地套上衬衫，镜子里的自己确实精神不少。袖长刚好到手腕，肩线也笔挺。就是胸口有点紧，可导购说：“正装都这样，穿穿就松了。”
现在想想，那会儿就该察觉的。结账时看了眼价签，两千三——比我平时衣服贵出一倍。但想着要见重要客户，咬咬牙刷了卡。导购边包装边说：“您真有眼光，这款很多商务人士都喜欢。”这句话莫名让我感到安心，仿佛买了这件衣服，就真成了她口中的“商务人士”。
到酒店打开行李箱，把西装挂进衣柜时，我才注意到吊牌上的“修身版型”四个小字。第二天早上系扣子时，领口那颗扣子怎么都扣不上。对着浴室镜子折腾了十分钟，最后勉强扣上，但脖子被勒出红印。那天见客户，我全程不敢低头，生怕扣子崩开。
真正崩溃是第二天下午。我们要去参观工厂，三十多度的高温里，我穿着这身不合身的西装，汗湿透了衬衫。弯腰系鞋带时，听见后背传来轻微的撕裂声。那一刻我僵在原地，不敢再有大动作。
晚上回到酒店，脱掉这身“战袍”，发现腋下开线了，衬衫领口也变形了。我光着膀子坐在床边，突然特别想家。想起出门前妻子说：“要不把我那件熨斗给你带上？”我当时还嫌麻烦，“酒店都有”。现在想想，要是带上那个旧熨斗，至少能熨平此刻心里的褶皱。
第三天是重要会议。我提前半小时起床，想把西装熨平整。可越熨越糟——前襟多了道突兀的折痕，像极了此刻的心情。会议桌上，我尽量坐直，不让别人看出衣服的别扭。但每当要做笔记，都能感觉到后背布料绷紧。那份不自在，像无声的背景音乐，贯穿了整个会议。
最讽刺的是，会议结束后，对方负责人拍拍我肩膀：“你们公司形象很好，员工都这么精神。”我勉强笑笑，心想他要是知道这件“精神”的西装让我多受罪，会不会笑出声。
出差最后一天，我索性换上带来的旧T恤。走在异乡街头，风吹过时，久违的舒适感让我长舒一口气。路过一家小店，花两百块买了件亚麻衬衫，柔软得像是穿了很久。那一刻我突然明白，我们总想用光鲜的外表证明什么，却忘了衣服最该做到的，是让穿着的人感到自在。
回程飞机上，旁边坐着个穿旧夹克的大叔，衣服洗得发白，但整个人舒展自在。我看着他，想起衣柜里那件穿了三年的格子衬衫，袖口都磨毛了，可每次穿上都觉得踏实。
现在这件昂贵的西装还挂在衣柜里，送干洗店补好了开线处，但我再没穿过。每次看见它，就想起那个在陌生城市手忙脚乱的自己。它像个小警示，提醒我：与其勉强塞进不合身的壳子里，不如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模样。
其实人和衣服一样，合身最重要。那件不合身的西装，就像我们为了迎合外界眼光而做出的种种勉强——勒紧了领口，绷直了后背，最后听见撕裂声时，才明白真实的舒适有多可贵。
昨晚收拾衣柜，我把它小心包好，准备送给合适的朋友。妻子笑我：“交了两千多学费，就学会这个？”我也笑了。是啊，有些道理，总要亲身勒红了脖子，才真正懂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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