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家就我们兄弟俩。小时候,爸妈工作忙,我几乎是哥哥带大的。他比我大五岁,会给我做饭,帮我打架,下雨天背着我蹚水回家。我记得特别清楚,我十岁那年发烧,他半夜偷跑出去给我买黄桃罐头,回来摔了一跤,膝盖磕得全是血,还咧着嘴笑,把完好的那个罐头递给我。那种依赖和信任,是刻在骨子里的。我一直觉得,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害我,就我哥不会。
后来我们都长大了,各自成家。我性子稳,在一家单位踏踏实实上班,挣得不多,但省吃俭用,慢慢也存了三十多万。我哥呢,脑子活,总想做生意发大财,但运气好像总差那么一点,时好时坏。他偶尔会跟我借钱周转,三五千的,也都按时还了。所以,当他那次来找我,我压根没往坏处想。
那是前年春天,他提着一袋水果来我家,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。他说,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,一个铁哥们儿是某楼盘的高管,能拿到内部指标房,比市价便宜将近三分之一,就是需要全款,手续走得快。他说他自己凑了大头,还差三十五万,问我能不能先挪给他,等房子过户了,他再用房子去银行抵押贷款,立马还我。
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,三十多万,这是我的全部身家啊。我犹豫了,说考虑考虑。他当时就红了眼眶,拉着我的手说:“老二,哥以前是折腾,但这次是真的看到机会了。你看你侄子也快上初中了,我想给他换个好点的学区房。咱们是亲兄弟,你帮哥这一次,等房子下来,哥给你打个欠条,算利息都行!这机会错过了,就再也没了。”
他提到孩子,提到家,语气那么诚恳,眼神里全是期盼。我还看到他手机里,确实有那个楼盘的户型图,还有他跟“高管朋友”的微信聊天记录,对方催他尽快打款定房。我心软了,不,更准确地说,是那份对哥哥根深蒂固的信任占了上风。我想,他是我哥啊,他不会骗我的。
几天后,我把卡里的三十五万,分两笔转给了他。他拿到钱,用力抱了抱我,说:“老二,哥谢谢你,你帮了哥大忙了。” 那时候,我还觉得心里挺暖,觉得帮到了家人。
转完钱后,就是漫长的等待。头两个月,我哥还经常给我发微信,说房子进度到哪了,今天签了意向合同,明天在走内部流程什么的。每次我问他要不要看看合同,他总说还在开发商那边统一办理,没到他手上。后来,他联系我就渐渐少了,回复也变得敷衍,总是说“快了快了”、“在办了”。
大概过了半年,我心里越来越不踏实。正好我一个朋友也买了那个小区的房子,我就托他去售楼处问问。朋友回来,吞吞吐吐地告诉我,售楼处说根本没有内部指标房这回事,那个所谓的“高管”,他们也查无此人。
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我立刻给我哥打电话,他不接。发微信,不回。我直接冲到他家,他不在。他老婆,也就是我嫂子,看着我,一脸为难和愧疚,最后才告诉我,我哥那段时间根本没看什么房子,他是做生意亏了巨款,在外面借了高利贷,被人天天追债,我那笔钱,他拿去填窟窿了。
那一刻,我感觉天都塌了。不是钱没了,是那种被最亲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,痛得我浑身发抖。我坐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
后来,我哥终于露面了。他瘦了很多,眼神躲闪,不敢看我。在我一再逼问下,他承认了。哪有什么内部房,全是他编的。购房合同是他花了两百块钱在网上找人造的假合同,那些微信聊天记录,是他用自己的另一个号自导自演的。他给我看的户型图,倒是真的,是从楼盘官网下载的。
“哥没办法了……当时那伙人说要卸我一条腿……我实在走投无路了……”他抱着头,蹲在地上哭。
我看着他,那个曾经为我打架、给我买罐头的哥哥,现在像个陌生人。我气得浑身发抖,想骂他,想打他,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我能说什么呢?骂他无耻?骂他利用了我的信任?可这一切,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,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最后,他给我写了一张欠条,按了手印。但我们都清楚,他那个样子,这钱,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上。或者说,可能永远也还不上了。
这件事之后,我们兄弟俩的关系降到了冰点。过年家庭聚会,能避开就避开。爸妈唉声叹气,从中说和,但裂痕已经在那里了,又深又长。我的生活计划全被打乱了,买房梦彻底破灭,一切又得从零开始攒。但这些,都比不上心里的伤。
钱没了,可以再赚。可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,被自己最亲的人亲手打碎了,这种伤害,真的很难愈合。我现在变得特别敏感,别人跟我借钱,哪怕是很好的朋友,我心里都会立刻拉起警报,会反复盘问,会犹豫不决。我知道这样不好,但我控制不了,我害怕了,我真的害怕了。
有时候半夜醒来,我会想起小时候,他背着我走在回家的田埂上,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。那时候多好啊,他的背那么宽,那么稳,我觉得那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。
可现在,那个背,塌了。连同我对他毫无条件的信任,一起塌了。这是我心里一道永远也过不去的坎,每次想起来,都又委屈,又心酸。那不止是三十五万,那是我对我哥所有的感情和信赖,一起被他亲手给骗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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