芒果经典
工作室里还飘着皮革的味道，桌上摆着刚完成的一个钱包。老婆第三次催我吃饭时，突然说了句：“要不...找找人？我看群里有人说可以刷粉丝。”
我立刻摇头：“那不就是骗人吗？”
她叹了口气：“可你这样天天熬到凌晨，眼睛都熬红了，谁看得见啊？”
就是这句话戳中了我。那天凌晨两点，我刷到一个叫“快手推广工作室”的账号，头像是棵发财树。对方回复得很快：“1000粉只要200块，立马见效。”
“会不会被封号？”我问。
“放心，我们是真人粉，平台检测不出来的。”
我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。想起上周有个客户说：“你粉丝这么少，东西能靠谱吗？”想起同行才做三个月就上万粉了。最后，我转了账。
转完钱那一刻，手心都是汗。对方发来一个ok的表情：“24小时内到账。”我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，放在枕头边，隔一会儿就亮屏看看。那种心情，就像小时候等过年穿新衣服，明知道要天亮才能穿，还是忍不住半夜爬起来摸一摸。
第一个小时，粉丝数没动。我安慰自己：“系统有延迟。”第三个小时，还是187。我去问对方，他说：“正在导入数据，需要6小时左右。”到第二天中午，数字依然倔强地停在187。
我开始不停地发消息：“在吗？”“什么情况？”“能不能快点？”那些消息像石沉大海。直到晚上八点，对方终于回复：“系统卡单了，需要再付200块激活。”
我气得手发抖：“你当初怎么说的？现在又要钱？”
“爱付不付，不付前面200也不退了。”
我瘫在工作室的旧沙发上，皮革的味道突然变得特别浓，浓得让人发晕。桌上那个刚完成的钱包，我摸了又摸——每一针都是我亲手缝的，针脚密实均匀，皮边磨得光滑圆润。可是这些东西，在粉丝数面前好像什么都不是。
老婆推门进来，看我脸色不对，轻声问：“是不是被骗了？”我点点头，不敢看她眼睛。她却笑了：“骗就骗了吧，就当买个教训。你还记得你第一个作品吗？那个歪歪扭扭的卡包，现在看简直不能看。”
是啊，那个卡包我还留着。当时缝了拆、拆了缝，手指被针扎破好几次。可现在呢？上周有个老客户特意从外地来找我，说要定做个公文包，就因为“你做的包五年了还结实着呢”。
那天晚上我失眠了。不是为那200块钱，是为了自己竟然动了这种念头难过。我做皮具十二年，从学徒做起，师傅常说要“沉得住气”。学打磨就磨了三个月，学封边又封了半年。现在怎么了？连等粉丝慢慢涨的耐心都没有了？
凌晨四点，我爬起来打开快手。删掉了那条询问刷粉的私信记录，然后上传了昨天拍好的制作过程——这次是个旅行手账本，从裁皮到烫金，每个步骤都清清楚楚。我在描述里写：“真东西，急不来。就像这个本子，要陪你走过很多年，所以每个细节都不能凑合。”
奇怪的是，写下这些话的时候，我心里突然踏实了。原来这半年，我太盯着那个数字，反而忘了最开始为什么要拍视频——不就是想让大家看到，还有人在用最笨的方法做东西吗？
现在三个月过去了，我的粉丝慢慢涨到了536。不多，但每一个视频下面都有老粉丝来交流皮具知识。有个大学生说看我的视频解压，有个妈妈给孩子定做了书包，还有个退休老师每周都来点赞。
昨天，那个旅行手账本的视频突然有了五百多条评论。原来是个旅行博主转发到了微博，说“找到了可以传家的本子”。一夜之间涨了八十多个粉，都是真心来问价格的。
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婆，她笑着说：“你看，真的假不了。”是啊，真的假不了。就像我做的皮具，用久了会留下使用的痕迹，但绝不会开线散架。那些刷来的粉丝，就像假皮料上的仿制纹理，看着光鲜，一摸就知道不对。
工作室的灯还亮着，我在给新到的皮料分类。植鞣革、铬鞣革、油皮...每种皮性不同，要用的手法也不同。这多像做人啊——是什么料，就走什么路。急不得，也假不得。
如果现在有人问我刷粉的事，我会把那个被骗的夜晚讲给他听。然后告诉他：你可以刷来一千个数字，但刷不来一个人真心说“你的东西真好”。这世上最值钱的，从来都不是那些看起来很多的数字，而是深夜工作室里，一针一线缝进去的真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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