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。
那是我的抽屉,装着从十六岁到现在所有的秘密。我轻轻拉开它,最先看见的是那本蓝色封皮的日记本,它被抽出来又胡乱塞回去,边角都折了。翻开第一页,是我高中毕业那年写下的字:“今天收到了录取通知书,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念书了。”字迹因为时间有些模糊,可那一刻手心的汗湿感突然变得无比清晰。
日记本下面压着厚厚一沓信。最上面那封,信封已经泛黄,是初恋写给我的第一封信。那时我们还在用笔写信,他总爱在信封背面画个小太阳。我记得那个春天,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偷偷读这封信,窗外梧桐树正发出新芽。现在这封信被抽出来看过,又随便塞回信封里,连那个小太阳都被折出了一道痕。
再往下翻,是大学时和室友们的合影。我们挤在镜头前,笑得毫无顾忌。照片背面还写着每个人的愿望——小美想开咖啡馆,阿琳要去西藏,而我想成为作家。这些照片原本按时间顺序排得整整齐齐,现在全混在一起了。我一张张重新整理,指尖抚过那些年轻的脸庞,突然很想告诉那时的我们,有些路走著走著就散了,但曾经紧握过的手,温度还留在掌心里。
抽屉最深处有个铁盒子,里面装着更久远的东西:第一次独自旅行的车票、奶奶去世时我别在衣服上的白花、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条...每一样都代表着我生命中的一个转折。现在它们被翻得乱七八糟,车票从盒子里掉出来,白花的花瓣碎了几片。
我坐在床边,一件件收拾这些被翻乱的东西。每拿起一样,就像掀开记忆的某个角落。那个因为想家躲在被子里哭的夜晚,那个为了赶稿熬到天亮的凌晨,那个站在十字路口不知该往哪走的黄昏...所有这些瞬间,原来都被我仔细收藏在这个小小的抽屉里。
妈妈推门进来,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她找针线,不小心翻乱了我的东西。我点点头说没事,心里却明白,她可能是想从这些物品里,多了解一点那个越来越沉默、越来越疏远的女儿。
其实我不怪她。这个抽屉就像我的一个秘密花园,种着这些年来所有的欢笑与眼泪。现在花园被人踏足而过,花被碰落了,草被踩弯了,但根还深深扎在土里。
收拾到最后,我在抽屉角落发现一张小学时的奖状,已经脆得快要碎掉。上面用毛笔写着我的名字,旁边盖着红艳艳的章。那是我第一次得奖,跑回家时摔了一跤,膝盖磕破了,却还把奖状紧紧抱在怀里。
我把所有东西重新放好,关抽屉时格外小心。它们不只是物品,更是我一路走来的足迹。被翻乱的那一刻,像有人闯进我心里,把那些小心翼翼收藏的记忆都抖落开来。但奇怪的是,当我把它们一件件抚平、归位,反而更清楚地看见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成为今天的我。
也许每个家里都有这样一个抽屉,装着说不出口的话、忘不了的瞬间和回不去的从前。它们被时间打磨得发亮,被泪水浸泡得柔软,被欢笑浸润得温暖。即使有一天真的被翻乱了,被弄乱了,但只要你还记得每一件物品背后的故事,你就永远不会迷失来时的路。
夜色渐深,我轻轻合上抽屉。里面的世界恢复了秩序,而我的心,在经过这一番翻捡之后,好像也更清明了一些。那些过去啊,就让它好好待在抽屉里吧。而明天的太阳升起时,我们还要继续往里面,存放新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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