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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编:设计完书籍封面

    那段时间,我几乎天天泡在印刷厂里。空气里弥漫着油墨和纸张混合的特殊气味,闻久了,竟觉得有些安心。我看着巨大的机器轰鸣着,把一张张白纸吞进去,吐出来时,就变成了带着温度、印着文字和图画的页面。我的任务,就是守着这些“新生儿”,确保它们每一个都完美无缺。直到有一天,美编小陈抱着一摞刚出来的封面打样,风风火火地找到我,眼神里既有疲惫,也有藏不住的兴奋。她把那张纸在我面前铺开,说了句:“喏,咱们的孩子,出生了。”

    就是这张纸了。我接过来,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纸面,那种微微凸起的磨砂质感,很踏实。封面主色调是一种非常沉静的深蓝色,不像夜空那么冷,也不像海军蓝那么硬,更像黎明前最深、最醇厚的那一片天幕,包容着一切,又预示着光。小陈说,为了调出这个蓝,她跟调色师傅磨了整整一个下午,试了不下二十个样本,不是偏紫了就是泛灰,直到找到这个,她一看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就是它了。她说,这本书的气质,就该是这种颜色,不张扬,但有力量。

    最让我心头一颤的,是封面正中央的那个图案。它不是一幅具体的画,而是一个用极细的银色线条勾勒出的、有些抽象的轮廓。你说它像一扇半开的窗也可以,说它像一只凝望的眼睛,似乎也行。线条断断续续,仿佛随时会消失在深蓝的背景里,但又顽强地连接着,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。在这个轮廓的中心,用烫银工艺压了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,那是书里主人公反复叩问自己的一句话。你得把封面侧过来,借着光线的变换,才能隐约捕捉到那丝微光。小陈跟我解释这个设计时,眼睛亮晶晶的:“我想表达的,就是一种‘向内探寻’的感觉。所有的答案都不在外面,就在那个轮廓里面,在那句需要你费点劲才能看到的话里。”

    字体也是精心挑选的。书名用的是宋体的一种变体,保留了宋风骨的雅致,笔画末端却处理得更利落、更现代些,少了几分古板,多了几分坚韧。作者的名字则选用了清秀的楷体,安安静静地待在书名的右下方,像一位谦逊的守护者。这些细节,小陈都如数家珍。她说,选字体那几天,她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开了几十个窗口,反复比对、组合,甚至把字号放大到夸张的程度,就为了看清每一笔笔画在视觉上的重量和情绪。“字也是有表情的,”她笑着说,“选对了,它就和故事一起呼吸。”

    说实话,我不是学设计的,很多专业的门道我不懂。但在那一刻,捧着这张还带着机器余温的封面,我好像能触摸到小陈投入其中的那些日日夜夜。我能想象她对着屏幕,眉头紧锁,一点点移动着那个轮廓,只为找到视觉上最舒服的那个“黄金点位”;我能想象她为了封底那一小段文案的字体大小和行间距,反复打印、裁剪、粘贴,像个手工艺人;我能想象她跟印制师傅为了那个烫银的亮度是“亮银”还是“哑银”更有效果而争得面红耳赤。

    这不仅仅是一张好看的皮囊。它是理解,是共鸣,是设计师用视觉语言,把几十万字的故事内核,浓缩于方寸之间的一次精准表达。它自己,也成了一个沉默的讲述者。

    我记得书稿里有一段描写,主人公在经历巨大失落后的一个清晨,独自走到湖边,他看着平静的湖面,心里想:“所有的风暴都沉寂了,不是消失,而是沉到了最深处,化为了湖底的一部分,滋养着未来的生命。”此刻,我看着这个深蓝的封面,看着那银线勾勒的、既像伤口又像希望的轮廓,觉得小陈把这句话完全“画”了出来。她没有画湖,没有画风暴,但她抓住了那种沉寂与转化的精髓。

    书籍即将下厂印刷的前一晚,我和小陈最后一遍核对文件。所有工作都结束后,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。她把最终版的封面图片设成电脑桌面,我们俩就并排坐着,对着那片深邃的蓝,看了很久,谁也没说话。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,霓虹灯的彩光映在屏幕上,与那片沉静的蓝色交融在一起,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。

    “它会遇到懂它的人,对吧?”小陈轻声问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,像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。

    “会的。”我回答得异常肯定,“拿在手里,能感受到分量的人;看着封面,愿意停下来多看几眼,去琢磨那条银线、那句暗语的人,就是懂它的人。”

    这本书,就像我们共同孕育的一个生命。我参与了它血肉的编织(内容的编辑),而小陈,则赋予了它独一无二的灵魂与样貌。这张封面,是故事的起点,也是邀请。它静静地躺在书店的书架上,或者在网站的展示页面上,等待着与某一道目光相遇。当有人因为它沉静的蓝色而驻足,因为那神秘的银色轮廓而产生好奇,进而伸出手,将它从万千同类中拿起的那一刻——我们所有的深夜、所有的争执、所有的精益求精,便都有了最完满的意义。

    油墨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,而我知道,一段新的旅程,马上就要开始了。这一次,它将带着我们共同赋予的体温与心跳,去往我们不曾抵达的远方,住进一个个陌生的心房。这,大概就是做书人,最朴素也最极致的浪漫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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