芒果经典
去年入冬那会儿，天气突然就冷了下来。我在外地工作，打电话回家时，妈总说“家里好着呢，你别惦记”。可我知道她有关节炎，一下雨下雪就疼得整宿睡不着。那天晚上加完班，已经快十一点了，我窝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刷手机，正好看见推送的棉鞋广告——毛茸茸的内里，厚实的鞋底，模特穿着在雪地里走，配的文字是“让父母脚底生暖，整个冬天都不冷”。我想都没想就下单了，还特意选了加绒加厚的那款，心里美滋滋的，觉得总算为妈做了点事。
鞋寄到家那天，妈在电话里高兴得像个孩子：“这鞋真软和，我这就穿上！”她在电话那头走来走去，鞋底踩在地上发出“嗒嗒”的声音。我听着心里特别踏实，还嘱咐她：“天冷了就别省着，天天穿着。”
可才过了半个月，我妈打电话时的声音就有些不对劲。我问她鞋穿着怎么样，她总是支支吾吾的：“挺好的……暖和。”但我听得出来，她在掩饰什么。直到腊月二十三，小年那天我赶回家，一进门就看见妈穿着那双棉鞋，正慢慢从厨房往外端饺子。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，左脚有点不敢使劲。
我蹲下身非要看看她的脚。这一看，我的心揪紧了——她左脚鞋底靠近脚掌的位置，已经裂开了一道两三厘米长的口子，鞋帮和鞋底都快分家了。再摸鞋里面，所谓的“加绒”薄得像层纸，用力一搓就露出了底布。
“妈，这鞋都这样了你怎么还穿啊？”
妈搓着手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：“我想着还能将就穿……你买的，扔了可惜。”
我逼着她把鞋脱下来，这才发现她的袜子都是潮的。大冬天的，脚在这样不透气的鞋里捂着，难怪她最近老是腿疼。最让我心疼的是，她右脚大脚趾的位置，袜子已经磨出了洞——后来我才知道，因为左脚鞋底裂了，她走路时总是下意识用右脚多用力，硬是把鞋底靠前的位置磨得只剩薄薄一层。
“这鞋底太容易断了，”邻居张姨后来告诉我，“你妈那天去菜市场，走着走着鞋底就裂了，差点摔着。幸好我扶住了，要不然后果不堪想啊。”
我拿着那双鞋翻来覆去地看，越看越生气。鞋底的材料轻飘飘的，用手一掰就变形，断口处能看到里面都是蜂窝状的小孔——分明就是劣质发泡材料。鞋帮的线头密密麻麻，走线歪歪扭扭，有的地方甚至没缝牢。鞋里的绒毛，用指甲轻轻一刮就掉了一撮，在手心里团成个小球，风一吹就跑了。
那天晚上，我打着手电筒去找修鞋的老师傅。老师傅拿起鞋看了看，摇摇头：“这鞋修不了。你看这底子，全是碎渣渣，钉子上去了也挂不住。年轻人，给老人买鞋不能光看样子啊。”
我拎着这双修不了的鞋往家走，北风刮在脸上生疼。想起小时候，家里穷，妈总是给我们姐弟俩先买新棉鞋，自己的鞋底磨薄了，就垫个纸壳继续穿。有一年冬天特别冷，她脚后跟冻裂了口子，走路一瘸一拐的，却还是坚持每天走几里路送我们上学。现在条件好了，我居然让她穿着这样的鞋过冬……
第二天，我拉着妈去镇上的鞋店买了双新鞋。店员听说情况后，拿出一款鞋底用橡胶、里面是真羊毛的棉鞋：“老人穿鞋，鞋底要防滑，支撑要好，里面要透气还要保暖。”妈试鞋时，我看见她眼睛亮了一下，嘴里却还念叨：“太贵了，刚才那家便宜点……”
现在，妈穿着新鞋，脚慢慢好了起来。但那双破棉鞋我没扔，就放在我车库里。每次回家看见它，我都会想起这个教训——对父母的关心，真的不能停留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。得蹲下身来，亲手摸摸鞋底厚不厚实，看看针脚密不密实，最重要的是，要亲眼看着他们穿上，走几步，问问舒不舒服。
老人们总是怕给孩子添麻烦，就像我妈，鞋底都断了还舍不得说。而我们做子女的，常常在自以为是的关心中，忽略了他们真正需要的，不过是一双能踏踏实实踩在地上的鞋，一份看得见摸得着的温暖。
有些爱，真的不能隔着一层屏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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