芒果经典
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有些迟疑。门开了，他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进来，领带松垮地挂着，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。
“公司聚餐，多聊了会儿。”他没看我的眼睛，径直走向衣帽间。这是我们结婚七年来养成的默契——不过问彼此的应酬。
我起身给他倒水，听见衣帽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。走进去时，他正背对着我，匆忙地把衬衫塞进脏衣篮。但那抹红色还是撞进了我的视线——在他白色衬衫的领口内侧，一个完整的、暧昧的唇印，像是精心印上去的宣言。
樱桃红，带点珠光。不是我的颜色。我从来只用豆沙色，他说那样显得温婉。
他注意到我的目光，动作顿了一下，随即若无其事地关上篮子：“这件该洗了。”
那一刻，时间好像被拉长了。我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，咚咚咚，像远处传来的鼓声。奇怪的是，我异常平静，甚至还能注意到他后颈沁出的细密汗珠，在灯光下微微发亮。
“嗯，明天洗。”我说。
那个晚上我们像往常一样洗漱、上床。他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，而我睁着眼睛，看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月光。那个唇印在我脑海里反复出现——它那么张扬，那么理直气壮，像是在嘲笑我这些年的小心翼翼。
我想起很多事。想起七年前他向我求婚时，在出租屋里用易拉罐拉环套上我的手指；想起三年前他创业失败，我陪他吃了一个月的挂面；想起去年他升职后，应酬越来越多，回家越来越晚。衣柜里他的西装从几百块变成了定制款，而我还在穿三年前的大衣。
最让我难过的不是背叛本身，而是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突然都有了答案——他手机新设的密码，衬衫上陌生的香水味，还有他看我时越来越频繁的走神。
第二天清晨，我像往常一样给他做早餐。煎蛋，烤吐司，现磨豆浆。他坐在餐桌前看手机，眉头微蹙。
“晚上可能要加班。”他说。
我看着他的侧脸，突然很想知道，那个留下唇印的女人，会不会见过他熟睡时孩子气的模样？知不知道他喝咖啡要加三块糖？记不记得他对芹菜过敏？
“你衬衫领子脏了。”我轻声说。
他下意识地摸向领口，动作突兀得可笑。
“昨天不小心蹭到的吧。”他低头喝豆浆，不再看我。
我点点头，没再说话。那个瞬间，我清楚地知道，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不是突然的，而是像秋天的叶子，一点一点变黄，直到某阵风吹过，才纷纷落下。
他去上班后，我站在阳台上看他开车离开。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，很快看不见了。回到屋里，我从脏衣篮里拿出那件衬衫，那个唇印依然鲜艳。我用指尖轻轻触碰，质地干爽，应该用的是哑光唇釉。
很奇怪，我没有哭。反而开始收拾屋子，把每个角落都擦得发亮。在书柜最底层，我翻出我们的相册——纸质的那种。有一张照片是他背着我在海边奔跑，我的白裙子被海风吹得鼓起来，像一只快乐的鸟。那时候他的眼睛里只有我。
中午时分，我把那件衬衫单独手洗了。温水浸湿布料，唇印慢慢化开，红色的水渍在盆里荡漾，最后消失不见。我把衬衫晾在阳光下，看着水滴从衣角坠落，在地上形成小小的水洼。
他晚上回来时，我已经做好了决定。
“我们谈谈吧。”我说。
他愣了一下，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，颓然坐在沙发上。
我没有问那个唇印是谁，也没有质问为什么。我只是说：“我洗了那件衬衫。”
他抬头看我，眼睛里有很多情绪——愧疚、释然，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说。
这三个字很轻，却像最后一片雪花，落在了已经不堪重负的树枝上。
“我知道。”我说。
后来他坦白了很多事——那个女孩是合作公司的项目经理，他们认识半年，一起出差过三次。他说他糊涂，说只是一时冲动，说最在乎的还是这个家。
我安静地听着，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。等他说完，客厅里陷入长久的沉默。时钟滴答作响，每一声都敲在心上。
“我需要时间。”最后我说。
现在，三个月过去了。我们还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，但分房睡。他努力表现，准时回家，推掉不必要的应酬。而我，在慢慢找回自己——报了个油画班，周末去图书馆，和很久不见的朋友重新联系。
上周整理衣柜，我又看见那件白衬衫。领口干干净净，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。但我记得那个唇印的样子，每一个弧度都清晰如昨。
它像一记警钟，敲醒了我。婚姻不是安全的港湾，爱情需要两个人共同守护。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，也许原谅，也许离开。但我知道，从看见那个不属于我的唇印开始，有些东西结束了，也有些东西正在重新开始。
昨天我扔掉了织了一半的围巾。不是赌气，只是突然明白，宝蓝色其实并不适合我。我去买了新的毛线，暖橘色，像清晨的阳光。这次，我是织给自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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